2015年9月至2016年9月,经导师引荐,我有幸到 匹兹堡大学医学中心UPMC托马斯移植研究所(Thomas E Starzl Transplantation Institute)交流学习一年。所见所闻,受益良多,感触颇深。
一 、概况
匹兹堡(Pittsburgh)位于美国东北部的宾夕法尼亚州,距离加拿大仅有四个小时车程,驱车两小时往北即可到达NBA骑士队詹姆斯的故乡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往南即达首都华盛顿;自匹兹堡一路往东,途经州府哈里斯堡、历史古城费城,到达新泽西州和纽约。
(匹兹堡市区三河交汇处,拍摄于华盛顿山顶)
匹兹堡是一座钢铁之都,盛产钢铁,曾经一度成为宾夕法尼亚甚至是全美的经济支柱。目前全市一共有四百多座钢桥,因而又被称为“桥都”。这座城市曾经也一度深受工业污染的困扰,但经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成功地由一座重工业城市转型成一座以医疗教育为主的新型现代化城市,再加上四季分明的气候、依山傍水的地形以及优厚的福利,如今已多次被评为全美最宜居的城市,华人团体也日渐壮大。整个匹兹堡市以匹兹堡大学(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ITT)和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 CMU)最富盛名,匹大星零棋布在奥克兰区, CMU座落在相邻的Shadyside区,她们像两座双子大学般地相伴相生。CMU以全美第一的计算机专业著称,而匹兹堡大学医学中心(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Medical Centre, UPMC)多年来一直稳居全美医疗前十。
而今,UPMC已经成为整个匹兹堡市的经济支柱,整个医疗中心由四所主要的医院(Presbyterian,Montefiore, Magee-Women Hospital, Children’s hospital)
以及数个庞大的研究中心组成。其中BST (Bioscience Tower)是一个比较集中大研究大楼,以移植和免疫的研究著名。BST坐落于Presbyterian和Montefiore两所医院之间,这三者被空中走廊连为一体,散布其周围的还有检验大楼以及各大药房。
(匹兹堡主教学楼,Cathedral Learning)
(卡内基梅隆大学现门口的枫叶林)
二、 在BST的日子
提到BST,不得不提到一个与BST的发展息息相关的一位伟大的医生-Dr. Thomas E Starzl, 全世界第一例肝脏移植术者,被誉为世界移植学之父。三十多年前,以Presbyterian医院为临床基地,以BST为技术依托,Starzl教授一行开展移植领域的大胆尝试并率先研发多种抗免疫抑制剂的临床用法。因而,数十年内UPMC的移植领域移植走在世界的前列。为了铭记Starzl教授对UPMC的突出贡献,匹大将整个BST大楼以 Starzl命名,BST前面那条路也被命名为Thomas E Starzl Way。如今,Starzl教授已年逾九十,但精神矍铄,依然坚持在Fifth Ave上的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读读文献,时而出门在匹大附近遛遛狗。Starzl完全退休后,研究中心由异种移植教授David K C Cooper接手并任中心主任至今。而我此行正是去Cooper实验室。
(Starzl教授和Cooper教授,于Starzl办公室)
托马斯移植研究所位于BST主楼的15楼,整层实验楼分成东西两翼,分隔成若干个独立的实验室,每个实验室均由一个具有重大课题的教授自行负责。Cooper教授的团队非常精简,一名负责平常事务的秘书,一个负责体外试验的副教授,一个负责体内实验的教授以及一个实验室的管理员兼技术员。刚去Cooper实验室的时候,他手头刚申下一个三四百万美金为期五年的项目。实验室面积并不大,但实验设备,实验器材应有尽有,当时跟我同行的一个湘雅的博士研究生也由衷地感叹,这间小小的实验室的设备和器材比整个湘雅二院的实验楼都要齐全。因而,美国的科研投入和科研实力可见一斑。
BST每周都会有几场讲座,展示本校医学领域教授最新的科研成果,或者是邀请外校的教授前来作报告。每逢学术讲座,举办方都会准备好自主早餐或者中餐,一般是汉堡、披萨、甜甜圈、咖啡可乐之类的。美国人的学术氛围隆厚且自由,几乎每场学术讲座都是坐得满满当当,听众有质疑或者有不同的观点可以随堂提出,报告者也会耐心地回答完问题后继续他的讲座。
每逢星期五,Cooper也会组织实验室的组会,讨论课题的进展、文章的发表等相关事宜。老爷子七十七岁了,但思维依旧敏捷,每次开会之前都列一个长长的清单,询问完几个访问学者的实验进展、生活问题后,开始自己实验室课题的讨论,持续时间半小时到数小时不等。
作为一个科研零基础的学生,我在实验室遇到的难题除了语言障碍之外,还有如何快速地学习并上手实验室的操作,争取到自己的课题。于是从实验方法开始,从一个个单词的理解开始,从实验室每一种器械的辨认和操作开始,慢慢地学会养细胞、做ELISA,跑PCR,做流式,再到阅读文献,分析数据以及论文的写作和修改,每一步都付出了无比艰辛的努力。
美国的生活与国内大不一样,匹兹堡几乎没有夜生活,每当夜幕降临之际,商店打烊,整个城市的车辆从匹大向四处离去,到达河的那边、山的那边以及山河以外更远的地方,只剩下匹兹堡这座空城。对我而言,夜色来临之际仍是实验 进行之时。经常一个人坐在操作台前收细胞,坐在冰冷的流式房里跑流式,坐在窗户前朝着家的方向数着飞机来来往往,然后在夜色和路灯中踩着小碎步回住宿。
在美国BST实验室的这段日子,科研得以启蒙,内心得以强大。
(Cooper实验室一角)
(我的办公桌一隅)
三 、Montefiore的周末
Montefiore是一家综合性医院,位于BST的西侧,从BST途径空中走廊可直达Montefiore的大厅。走在美国的医院里,你会有一种误入了宾馆的错觉。窗明几净,温馨舒适,自助餐厅、咖啡店、美发沙龙、礼品店、干洗店等一应具全。走在走廊上,有时候遇到运送药物到机器人迎面走来,在你前方两三米处停下,调整角度后继续前进。
其实,早前来Montefiore听过几场报告,来医院自助餐厅吃过几次午餐。然而,我与她的缘分还不止这些。
还记得那是在正值周末,我接到曾刚老师到微信邀请,说他要成立一个病理学习小组,特地邀请我加入Group学习。我欢呼雀跃。你要知道,南华大学每年来匹大的只有一两个,在这个以校友分群的留学圈子里,你几乎都是落单的。于是,我立马答应下来,不管怎么样,我可以找到一个小小的圈子。然而事实证明,我迈入了一个大大的团队。
曾老师来美十多年了,在BST移植病理科工作了多年,对玻片的借阅以及病历的调出有一定的权限。他同时也邀请到了来Montefiore做Fellow 的任冰老师和来Montefiore访学的北京友医院消化内科并擅长病理的赵新颜老师,以及北京、武汉、长沙各大医院的的各大主任副主任医师。
于是,每个周末的早晨,Montefiore移植病理科的阅片室就上演了以下这一幕。曾老师提前一天把玻片准备好,由赵老师操作显微镜带领我们阅片,任老师操作电脑查阅病史和补充相关的病理报告单、扫描典型的病理切片。就这样,咱们不知不觉坚持了大半年。到我回国之际,这个队伍已经壮大到了二十来人,由单一的阅片演化成了专业领域的汇报+阅片。这里汇集了越来越多的精英,我们也得到了各方各面的提高。
除此之外,曾老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阅片之后组织大家聚餐,带我们去湖边公园BBQ,自家组织Party。不知不觉中,在异国他乡有了一个组织,有了一个家。
在美国的那段日子,我对这个学习小组的感情事最深的,我对Montefiore的周末也是最赋感激之情的。这这里,遇到了各地各医院哥科室的佼佼者。遇到了科研达人,遇到了热心贵人;遇到了良师,也遇到了益友。
Montefiore的周末,不懈努力的灵魂。
四 、修养这件小事
如果抛开孤独这一点,在匹兹堡的生活还算是很舒适的。环境优美,人与生态的和谐以及绝大多数人的高素质,这些都让你在潜移默化中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让我感触最深的是匹兹堡的交通。在美国,所有的十字路口都是不设摄像头的,每个驾驶员都自觉遵守交通规则,不争一分一秒。在没有交通指示灯大十字路口,车辆会让行人先过的,他们都会很自觉地停下来,示意你先走。如果遇到警车和救护车鸣笛,所有车辆都会很自觉地往一边靠,让警车和救护车先行。上下班高峰期,告诉公路拥堵得厉害,也绝对没有人占用应急通道。西方人在交通上的修养,让人踏实。
其次就是这个国度的善意。上下公交车,男士让女士先行,健康人让残疾人先走;进出电梯,男士也会谦让女士,年轻人会体谅年长者。好几次搬家,我一个人拉着厚重的行李走在大街上,会有人投以关切对目光并前来相助。让我感触最深的,还是在实验室前面那个坡的一幕。那是一个早晨,我下了公交车准备爬坡去BST,然而前面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他缓缓地调转头,背朝上,双脚朝下,用双脚一步一步地将轮椅往后推。这个坡有点陡,正常人爬上去都是很吃力的,更何况是个残疾人。帮还是不帮,我有没有力气推上去,我犹豫了。而此时,一个年轻的小伙跑过来,微笑着把那人轮椅转过来,一路推着小跑着上坡了,洒下老人一路的如花笑靥。老美在善意上的修为,让人愉悦。
最大的触动还是诚信。美国人思维很单纯,一般不会做出尔反尔的事。你跟房东商量好的房租,就算没签合同,他也不会私自涨价。但是中国房东就不一样了,我刚到美国的时候就栽倒在一个中国人手里。去美国人的超市,不会出现保质期过期的现象,但你去华人超市就得留点心。印象最深的还是我师兄的丢钱包事件。一个傍晚,他从足球场踢完球回来,发现钱包不见了,于是一路小跑着沿路寻找,突然在路灯下发现了一个钱包,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掉在足球场的,路人捡到后转移到了一个显眼呃位置。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但他钱包里的钱财分文未少。美国人在诚信上的涵养,让人安心。
五、 是游子,也是归人
在异国他乡的这一年,最大的感受就是孤独。在家百日好,出门一时难。不一样的语言,不一样的肤色,不一样的服饰,不一样的饮食,不一样的习俗,每一点都让你找不到存在感。再加上国外生活对自理能力的要求是极高的,自己做饭自己搬家,各种手工和DIY,分分钟让你对比起在父母身边的舒适感。
这些年来,虽然美国华人越来越多,但素质参差不齐,因而有些美国人多多少少还是会对黄皮肤的人有点歧视。虽然语言上并无恶意,但内心并不愿意与你深交。很多人也对中国并不了解,自诩美国是最强大的,并认为中国人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因而时而也会对你投以同情对目光。经历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让你不得不承认,就算同享一片蓝天,同站一片绿草,你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一名漂泊的游子,你是他们眼中的“外国人”。
但是常言道,在一个地方生活了一年,就称得上意义上的“第二故乡”。回首这一年,慢慢习惯了这里的节奏。工作日去实验室,周末参加小组学习,安排好下一个礼拜的生活。也慢慢习惯了这里漫长的冬天和烂漫的夏天,习惯了下午去Schenley Park的森林跑道跑上10公里,傍晚去当年王小波看晚霞的地方欣赏浪漫天迹,时而带上毯子坐在草地上看上一场露天电影。
当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最开始是抑不住地兴奋,设想了千百次回家时科的场景:我一定是笑着的,或者我是跳着进登机口的。但真正坐上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泪水还是止不住地留下来。我浑身上下已经浸满了匹村的气息,一草一木,一人一景,都容我这一生去好好回味。
回味这一年,仍能感觉自己的不容易。有过多少委屈和忍耐,就有多少进步和成果。再回首,感慨依旧。感谢父母的支持,感谢老师的推荐,感谢国内朋友的关怀,感谢匹村师长的帮助。当然,这一路,也应感谢自己的坚持。